談大型舞劇《干將莫邪》的創(chuàng)作
談大型舞劇《干將莫邪》的創(chuàng)作
蘇州人的老祖宗會唱歌,這是人所共知的。吳歌、白茆山歌等等,到今天還有人會唱,而且被民間文藝工作者收集保存,可是吳地的舞蹈呢,我們老祖宗的、那種發(fā)出嗚嗚歌聲的舞蹈哪里去了呢?
當然,漢民族舞蹈的式微不單單是吳地的事,宋代以后受程朱理學的影響,主伙男男女女在一起又跳又舞,那成何體統(tǒng)?男女授受還不親呢,哪能摟摟抱抱,手挽著手。于是,吳人的那種大型的集體舞蹈也就慢慢地消失了,只剩下一些零星的民間舞。
把我們老祖宗的拿手好戲挖掘出來,用現(xiàn)代人的審美觀念加以復新,這是蘇州人義不容辭的義務。這個義務在日益富裕起來的姑蘇大地上飄飄蕩蕩,終于落到了蘇州歌舞團的肩上。
蘇州歌舞團的總編導馬家欣等人,下決心要把吳舞加以挖掘和復新。但是,這是一個很艱難的課題。宮廷舞、民間舞、芭蕾舞都有法可依,那吳舞泯滅已久,到底是什么樣子的?
文學、音樂、舞蹈的表達都是靠自己的語言。文學的語言是文字,音樂的語言是音符,舞蹈的語言是形體,是肢體動作加音樂伴奏的藝術。每一種有特色的舞蹈都應該有它自己的語言。總編導馬家欣在尋找吳舞的特種語言時,也想到了文字。在春秋時期的青銅器上有一種篆字,此種篆字附加著花紋,甚是美麗,稱為鳥篆。秦篆雄健,鳥篆秀美。秦相李斯說篆字:“送腳如游魚得水,舞筆如景山興云;蚓砘蚴,乍輕乍重!贝朔N時而宕逸、時而雄健的字體,簡直就是活動的舞姿。中國書法的本身就是紙上的舞蹈,特別是草書。
馬家欣等人從鳥篆中得到了靈感,為吳舞找到了自己的舞蹈語言。這不是一種臆想或附會,中國的方塊字和外國拼音字不同,中國字的本身就是文化,就是動畫。
特定的舞蹈語言是為相對應的內容服務的。編導者找到了起源于春秋時代的舞蹈語言,便用此種舞蹈語言來敘述干將與莫邪的故事,這便找對了內容,使得舞劇《干將莫邪》的內容和形式十分切合,也使得這臺大型的舞劇成了真正的蘇州歌舞。
干將莫邪的故事也不僅僅是屬于蘇州,而是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中的一顆明珠。魯迅先生曾經據此而寫過《鑄 劍》,“大躍進”的時候也有人曾寫過干將莫邪大煉鋼鐵的戲劇,那就是寫的人著眼于何處。
2500多年前,蘇州冶煉工業(yè)十分發(fā)達,主要是制造武器,“吳戈”“吳王劍”,當年都是了不起的兵器,簡直和現(xiàn)在的導彈差不多。屈原在《楚辭·九歌》里描寫楚國軍隊裝備精良時就是“操吳干兮被犀甲”,那就說明楚國的軍隊是靠呈歷的武器裝備起來的。
歷史往往有許多巧合,今天的中新合作蘇州工業(yè)園區(qū),恰恰就是2500多年前呈歷的冶煉工業(yè)區(qū)。當年的蘇州也是“對外開放”,各地有本事的工匠紛紛來蘇州大展宏圖,干將莫邪夫婦就是其中的一戶。干將莫邪都是越國人,相傳是來自浙江的莫干山,他們所以要集中到蘇州來,是因為當時蘇州的冶煉工業(yè)已經形成了規(guī)模:冶煉工場連綿數(shù)時研工冶煉之時,蘇州城的東南方濃煙滾滾,煙霧直沖云霄,與天上的云層相接,即所謂的“陰陽同光”。那時談不上什么空氣污染,人們見煙霧和云層相連,還變?yōu)槭恰鞍偕衽R觀,天氣下降”,有神仙來幫助吳人鑄劍。
毫無疑問,干將夫婦是那冶煉工業(yè)區(qū)中有名的工匠,同時齊名的還有一個姓歐的鐵匠,叫歐冶子,他們都為吳王鑄劍。古書記載:“吳王闔閭使干將鑄劍,鐵汁不下。干將妻莫邪問計,干將曰:先師歐冶子鑄劍,曾以女子配爐神,即得。莫邪聞言即投入爐中,鐵汁出,鑄成雌雄玩弄劍,雄為干將,雌為莫邪!边@個簡單的記載,敘述了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,干將鑄劍,百折不回,在成敗的關鍵時刻,愛妻不惜投身于熊熊的爐火之中,以助丈夫完成千秋大業(yè),表現(xiàn)了一個古代女子最崇高的殉情。
干將與莫邪的故事有著豐富的創(chuàng)作內涵,曾經影響過多種文藝作品,甚至可以在《霸王別姬》中見到它的影子。當項羽被困垓下,高唱“虞兮虞兮奈若何”時,虞姬便拔劍自刎,讓楚霸王心無牽掛,奮力突圍。虞姬雖說是常熟人,但她自己就是一員女將。莫邪是越國人,那是出西施的地方,本為浣紗女,或為樵薪人,她生活在靈秀的山峰與清亮的湖水之間雁舞劇的形象要求來定位,她應該柔美輕靈,這是吳越女子的特征。干將就不同的,他是劍,是剛毅與烈火的化身。對于干將的定位應該是充滿了陽剛之氣。有人說這不是蘇州人的典形性格,不對,蘇州的男人并不都像評彈里的小先生,白面書生,抓扇輕搖,操一口標準的吳儂軟語。特別是在春秋戰(zhàn)國時代,吳人“輕死易發(fā),秉性剛烈”。專諸、要離,項羽江東起兵,那八千子弟都是蘇州的。只是在唐宋以后,特別是經過明代經濟發(fā)達,文化昌盛,生活優(yōu)裕,蘇州人才表現(xiàn)得文明些,溫和些。
舞劇《干將莫邪》把人物的性格定為剛柔并舉,剛中有柔,柔中見剛,這是十分正確的,這不僅符合劇情的要求,也符合人物的真實性格。沒有把劇本寫成男歡女愛,也沒寫成是大煉鋼鐵。舞劇作者充分調動了舞臺的綜合力量,一面是瀑布湖水,玉女亭亭,一面是熊熊烈焰,爐火沖天;一面是紗,一面是劍;干將瀟灑剛毅,莫邪堅貞柔美。以景寓情,以物示心,營造了通天達地、蔚為大觀的藝術氛圍,給人以震撼和美的享受。
《干將莫邪》的創(chuàng)作和演出的成功,為我們本民族的大型舞劇創(chuàng)作開了一個好頭。當人們在天鵝湖和現(xiàn)代舞中傾注著大量心血的時候,也不要忘記自己本民族的精髓,文化藝術中的“忘我”精神并不可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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